黏腻的水渍顺着生锈的管道落下,腥臭的味道在空气中尽数弥漫,钻进时骨的鼻腔,腐蚀着他的骨髓和心脏。
黑暗笼罩在时骨的上方,他在血腥和腐臭味道交织的环境里蜷缩起身体,惊恐地瞪大双眼,望向倒映在锈迹斑驳的管道上的身影,抱紧头部,失声痛哭。
“我叫你哭!”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声停在时骨的面前,他的头部一阵剧痛,似乎是被钝器所击打了一般,“哭哭哭!你有什么可哭的!嗯?!”
时骨绝望地放声嘶吼,眼泪如同止不住闸的凶猛洪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就像生锈的水渍那般黏腻。
“妈的……这两个小崽子真他妈烦!辉哥,把那个哭的最凶的打晕!装到麻袋里,丢到野外去喂野狗!不哭不闹的那个带到我面前,让他给他家里人打电话!”
时骨浑身上下打着颤,昏暗的光影下,温热的液体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可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和自己相同的面孔,还有一双穿透黑暗,隔着不远的距离望过来,与他遥遥相对的眼眸。
尽管已经被血腥的鲜红淹没,那双眼睛却依然温和,与他长着相同面孔的人不哭不闹,安静地跪坐在离时骨不远的地方。
在一片狼藉与凌乱的废墟中,时骨的感官被无尽放大,当他对上那双鲜红色的眼睛,看着他稚嫩的,熟悉的面孔,如同对上一面神奇的魔镜,将自己丑陋的,放声痛哭的模样无比清晰地映照在自己的眼前。
魔镜里的人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穿透骨血与岁月,他听到痛苦的嘶吼和绝望的哭嚎声穿透自己的耳膜,将他拉入无人之境,嘴脸丑恶的怪物追在他的身后,黑暗依然笼罩着他的身体,这里如同地狱般生灵涂炭,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砰!
刺耳尖锐的爆裂声从时骨耳边传来,他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干净清爽的纯白色天花板和漂亮温馨的水晶吊灯,以及右下角的某张胡茬泛青,顶着一对儿熊猫眼的大脸。
冷汗已经浸透了时骨的后背,他坐起身,把旁边的人推到床下,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刚起床时冲天的黑气,他有些不耐地问:“你要干嘛?”
金呈新被他推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爬起来,倚在床边看他,“时哥,咱们说好了今天去river玩的,这都已经晚上七点钟了,你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我怕你睡不醒,就来叫你起床——我多贴心啊。”
时骨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你这不是贴心,你这叫给我一个惊吓。”
金呈新嘿嘿地笑了两声,也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拿着纸巾擦汗的时骨,关切地问了句:“时哥,你又做噩梦了?”
时骨正擦着额头的指尖微妙而僵硬地顿了顿,又在金呈新没注意到的地方恢复如常,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出了卧室,还不忘丢下一句:“没有,我好得很。”
作为庞大的留学生群体中的一个,时骨和绝大部分留学生一样,有着颠倒黑白的作息和极其微妙的生活习惯,有课的时候去学校里上课,没课的时候待在家里和室友金呈新一块通宵打游戏,研究如何炸掉厨房,偶尔去酒吧小酌一杯,生活十分的惬意健康。
如果时骨不总是做噩梦,有极强的睡眠障碍的话,那他的生活作息规律就更健康了。
夜晚九点钟的巴黎,灯红酒绿,光影摇曳在塞纳河畔,如同流离细碎的月光,泛起一圈圈银白色的涟漪。
如今正是晚夏初秋的九月份,巴黎的夜微微有了些许凉意,时骨身着一件浅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宽大的衣领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过肩的柔软发丝被他拢到脑后,扎成一个柔顺的马尾。
这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穿搭,特别是放在river这样群英荟萃的酒吧里,就显得再朴素不过了,可奈何时骨那张脸实在有着勾人心魄的吸引力和聚焦全体视线的魔法,所以他一进入酒吧,就有好几个白人朝他投来的意味不明的暧昧目光。
这些人或男或女,形形色色,有的越过酒吧里奔涌的阵阵浪潮,费尽心思地挤到时骨身边,却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里被时骨不耐地推开,最终只得作罢,或不死心地把目光转向时骨身旁的金呈新。
金呈新也不是第一次来酒吧了,更别提river还是他最常来的那个,他极为熟练地从旁边的桌上接过一杯威士忌,与挤在自己身旁,手中拿着啤酒的某一白人女性碰了个杯,手掌搭在她的腰间,低声同她讲了几句法语。
推杯换盏间,金呈新再次回到了时骨身边,时骨看着他嘴角边的酒液,轻哼一声,评价道:“你倒是来者不拒。”
“我好歹是个正常的人,可不像你,一直以来身边都没什么人。”